第(1/3)页 子时梆子敲过三响,宫门钥落,整个紫禁城沉入墨池。 乾清宫暖阁,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源。 数盏赤铜仙鹤烛台吐纳着明黄火焰,将御座旁那抹小小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,投映在明黄云锦壁衣上,竟有几分诡谲的威仪。 朱祁镇并未高踞御座,他窝在御案旁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,小小一团杏黄,指尖拨弄着一颗糖渍梅子。 厅殿四角,八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俸御垂手侍立。 他们个个眉目清秀,穿着崭新的靛青贴里,浆洗得挺括干净,气息放得极轻,若非烛光映出其微微起伏的胸膛,几疑是瓷人。 这是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安的手笔。 从浣衣局、安乐堂那等腌臜角落掘出的清白良家子,全都身世单薄如纸,无根无绊。 王振时代充斥各处的旧影、眼线,早已被这位骤然崛起的少壮派,以雷霆万钧又无声无息的手段,“挪”了个干净。 挪去哪里? 大抵是永巷深处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,或是直殿监永无休止的洒扫苦役中。 暖阁门外。 司礼监秉笔,东厂提督-陈搭档的身影被烛光拉长,投在门扉的铜环上。 他身着石青常服,外罩一件玄色比甲,腰悬牙牌,气息阴柔而平稳。 西华门钥口,值宿的带刀散骑舍人袁彬。 正按着鲨鱼皮鞘的绣春刀柄,穿透沉沉夜色,紧盯着宫门外那两乘在数名亲随护卫下疾驰而来的青呢小轿。 轿帘掀开,当先踏出的正是英国公张辅。 一身玄色暗云纹直裰,腰间仅束一条古朴的羊脂白玉带,不见半分勋贵华彩,却自有渊渟岳峙的沉浑气度。 他身后,署理锦衣卫指挥使事的孙继宗,穿着便于行动的藏青箭袖袍,外罩一件轻便的锁子锦罩甲,腰间那枚象征锦衣卫最高权柄的象牙腰牌,在灯笼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 “老公爷,孙指挥。” 袁彬按刀抱拳,声音低沉清晰。 “卑职奉旨,引二位大人入觐。”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身后随扈。 张辅的亲卫队长默然按刀退后三步,孙继宗带来的两名锦衣卫百户亦垂手肃立。 沉重的宫门在令人牙酸的铰链呻吟声中,仅开一缝。 袁彬侧身,引着张辅与孙继宗闪入。 宫门旋即合拢,沉重的落钥声仿佛敲在人心坎上。 门洞甬道幽深,只余几盏气死风灯在穿堂风中摇曳,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冰冷漫长的青砖御道上。 乾清宫丹墀之下。 值夜的乾清宫管事牌子早已得了陈安的眼色,带着两名小火者提着灯笼静候。 见袁彬引着二人到来,管事牌子无声地躬身行礼,并示意袁彬止步。 袁彬会意,按刀肃立丹墀之下,融入侍卫队列。 管事牌子亲自上前,对张辅、孙继宗低声道:“老公爷、孙国舅,按宫规,觐见前需……” 他话语未尽,目光落在二人腰间。 张辅神色平静,解下佩剑递给管事牌子身后的小火者。 孙继宗也毫不犹豫,解下绣春刀。 管事牌子这才侧身引路,两名小火者提着灯笼在前照明,踏上汉白玉阶。 阶上廊下,另有数名乾清宫侍卫值守。 他们盔明甲亮,眼神锐利,虽认得英国公,但在这种非常时刻,依旧一丝不苟地履行着检查职责,目光扫过二人全身,确认再无寸铁。 “陛下,英国公张辅、署理锦衣卫指挥使事孙继宗,奉诏,夤夜入觐。” 陈安的声音不高,带着大太监特有的阴柔平稳。 “宣。” 朱祁镇终于放下了手中那颗被指尖摩挲得微微发亮的糖渍梅子。 暖阁厚重的雕花门无声滑开。 靴声橐橐,二人趋步入内,躬身行礼。 “臣张辅(孙继宗),叩见陛下。” “免礼。看座。” 第(1/3)页